
早上妹妹突然端来一个Braum’s的纸袋。我问是什么?冰淇淋,她说。我还没来得及摇头,她又加上一句,爸爸昨天买给你吃的。心里一动,接过袋子。
其实早就已经不再喜爱甜腻的东西。然而,爸爸的记忆中,也许我永远是为着一根冰棒跟他撒半天娇的小女孩。
我一口一口吃着冻得硬硬的冰淇淋,很甜,是记忆里的那种甜蜜的味道,永远都不会腻的味道。
身边也好,新闻也好,故事也好,常常看到许多不完美的家庭。我常常会同情,从来不会试图去安慰。因为我不懂,我想也没有办法懂得,那样的感受。
我的家庭很平凡。爷爷奶奶都是乡下有钱有田有势的家庭,没有见过面便成了婚。爸爸生于四九年。爷爷50年初去了台湾,继而与我奶奶离了婚,二十几年都没有见过我爸爸。奶奶是个自强的人,坚持要读完医科大学为人民服务,爸爸从小就寄宿在舅舅家里。
外公外婆也是媒妁之言成的婚。外公是个知识分子,外婆是文盲。外公在我很小的时候中了风,记忆中的他一直躺在床上,流着口水,房间里一股令人窒息的药味。外婆不识字,重男轻女,但十分尽责地照顾外公直到他去世。
爸爸妈妈都是医院的职员。妈妈原是工厂的女工,那一年正好卫校招生,给了她个名额,便成了护士。爸爸是电工,当初因为家庭成分,没有地方肯收他,却幸运的进了这家医院。
他们的爱情故事很平凡,没有太多曲折,并不惊心动魄。然后一个很热很热的夏天早晨,我出生了。我一直是个健康的宝贝,从来没出过什么大毛病。长大以后我成了个假男孩,在医院里是有名的淘气。但是大家都说我很聪明,因为我常常背着一本本世界名著看。那是因为,爱学习的奶奶在我三岁的时候便开始教我认字,等我5岁进小学的时候,会写的字比那些6岁的同学认识的还多。
医院里的同事常常说我爸爸妈妈从来不管我。妈妈是有些粗心的,很多时候都会很注重自己在做的事忘记其他。爸爸很忙,而且很大男人的觉得这些是妈妈该做的事。所以我常会流连在各叔叔阿姨的家里混饭吃。但是也因为这样,我很自立。小学便自己煮方便面吃,一个人搭半个小时车去看外婆,奶奶,父母不在身边也不会哭闹。
但是没有时时刻刻被父母注意,我并不会觉得没有被爱。记得那时候,冬天很冷。爸爸抱着我在雪中走过湘江大桥,很长很长的一段路。夏天,爸爸会天天带我去游泳。我十岁的时候就可以一个人游到江中间的小岛上去。我们不是很有钱,但是我总能买到我喜欢的书,即使妈妈总是埋怨爸爸不等我看完就买下更多新的。买完书我们总是会去书店旁边的削面馆吃一顿,因为是我的最爱。我小学成绩不是很好,爸爸在家长会上居然会为我抱不平,说老师只重视成绩好的学生。有时候晚上我不想做作业的时候就装睡。爸爸就会抱着我上床盖好被子,即使我的眼睛还在眨个不停。我喜欢什么他们都会让我去试试,但如果我不想做了就可以停止。
我们三人到美国的时候很穷。爷爷并没有准备让我们常住他家,所以我们第三个星期便搬到了一间一室一厅的小房子。爸爸的英文不好,妈妈都不会,那时候的时薪只有5.5。妈妈不久便怀上了妹妹。我们仍然住在那个小房子里,我睡在客厅的沙发上,他们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。上学很辛苦,我很自卑。可是他们更辛苦,所以我什么都不敢说。然而妹妹一天天长大,我成了优等生,父母的工作也渐渐轻松。我跟父母之间越来越尴尬,然后有越来越融洽。我终于了解到他们的苦心,他们也终于接受我的成长。
而最重要的是,我做错了事他们会伤心,我有了任何小小的成就他们会开心得不得了。有了挫折我知道可以去哪里疗伤,有了问题我知道可以向谁求助。为了我,他们可以付出很多,甚至离乡背井到美国来,只为了让我能够有个更好的读书环境。而如果我成功,他们也只是为我高兴,从不会觉得我应该以什么回馈。
我相信跟我一样幸福的人一定也很多。也许有的人还不知道他们有多幸运。我只知道,这一刻圣代的债,是一辈子都还不完的。
最近看的日剧是ブラックジャックによろしく。说的是一个年轻热血的实习医生。今天早上演到了第三集,努力了四年的夫妇,试管婴儿的双胞胎居然早产。虽然他们的决定是放弃这一对小小的生命,孩子们却一天一天的倔强成长着。
早产三个月的小娃娃,皮肤是不健康的紫红色。手与脚不比大人的拇指大,连身体都能用一只手掌握住。父亲看到他们的第一眼,便转身走出了病房。母亲看到他们的第一眼,便止不住自己的泪水。
父母亲对自己的孩子,是抱着多少的期待和希望呢?也许我们并没有要求来到这个世界。然而只要我们还期待着生活,我们是否就该感谢给我们这一切的父母呢?
Leave a Reply